张锐评《将成为国王的教宗》︱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2021-02-09 02:15:18

将成为国王的教宗:
卵翼九世的遁迹与现代欧洲的显现
[美]大卫·科泽著
苑默文译
索·恩|社会科学文献出书社
2020年6月出书
556页,9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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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 锐


引言

教宗,旧译教皇,是上帝教会的首脑,梵蒂冈城国的元首,罗马的主教以及耶稣宗徒圣彼得的继续人。位于意大利首都罗马的教廷则是全世界上帝教会的中心。“教廷”一词源自拉丁语Curia,大多指一个君主国的朝廷,引申即指以教宗或主教等高级圣职人员为首的教会机构。罗马教廷发生于中世纪早期,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它与西欧诸国的封建统治有着弗成朋分的关联,是欧洲汗青的主要构成部门。

1789年爆发的法国..对意大利发生了伟大影响。民族的答复活动(Risorgimento)自那时起正式拉开帷幕。意大利是个传统上帝教国度,在这里组织革命,就必需同化着几分..神秘色彩。从意大利南方鼓起的烧炭党,恰是接纳了如许的体式。烧炭党人以上帝教崇奉为组织观点,以烧炭职业为保护,以职业用语为联络暗语,其方针首先是遣散异族统治者、实现民族自力,其次是抽象的、形式上的国度统一,最后才是争夺君主立宪、改造专制统治。然而,烧炭党的军事谋害性质和过度依靠国外力量,导致革命并没有成功。烧炭党人的退出,为后期宣扬共和主义的马志尼思惟摊平了道路,意大利答复活动也随之进入新纪元。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在革命海潮的囊括下,欧陆大部门区域实行的贵族政权起头谢幕,教宗的地位一发千钧。恰是在如许的配景下,意大利人乔瓦尼·马斯泰·费雷提(Giovanni Maria Mastai-Ferretti)于1846年被选为教宗卵翼九世,而守候他的将是一片未知数。

《将成为国王的教宗:卵翼九世的遁迹与现代欧洲的显现》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布朗大学传授大卫·I.科泽。他在意大利政治学、生齿学和..汗青学等范畴卓有成就。2005年,科泽被选为美国文理科学院院士;2006-2011年时代,担当布朗大学教务长。他的作品除了有严谨的学术立场外,还颇有一丝侦察小说的气势,堪比英国小说家罗伯特·哈里斯。2015年,科泽凭借《教宗与穆索里尼》一书获得普利策奖。隔年,好莱坞有名导演史蒂夫·斯皮尔伯格就透露,甘愿将他的书拍成片子。今天我们要谈的这本书共二十二章,由三个部门构成,离别是“受爱戴的人、受责骂的人和受怕惧的人”。整部作品陆续了科泽的一贯作风,拥有深挚的档案文献做撑持,运用小说的写法把..人物的命运和欧洲汗青的厘革有机地串联在一路,情节跌宕升沉、惹人饮茶入胜。



受爱戴的人

科泽在本书的第一部门对卵翼九世上任初期所面临的危机,做了出色的处理。想必在被选之日,卵翼九世怎么也不会预料到他将是最后一位教宗-国王(Pope-King)。按照上帝教传统,罗马教宗为圣彼得(又译“伯多禄”,St.Peter)的正当继续人,拥有掌管整个上帝教会的权柄,神圣而弗成入侵(在圣经《玛窦福音》十六章十八节中,耶稣敷陈门徒说:“你是伯多禄(磐石的意思),在这磐石上,我要竖立我的教会。”)。

这位教宗在上任之初,曾测验各类方式博得公众的支撑,个中包罗释放大量的政治犯。实际上,在意大利答复活动时期,不少革命人士遭到政府拘系,小部门幸运儿则遁迹国外,这个中就包罗了爱国志士马志尼和加里波第。为了缓和事态,卵翼九世在被选一个月之后,立即在罗马的城墙上贴出通告,之后整个教宗国的城镇都接到了圣命:“卵翼九世致虔敬的臣民……我们将给所有近日关押的政治犯施以弛刑。”犯罪者只需要承诺他们将不再抵制教宗国当局。同样,所有的政治遁迹者被许可回国,所有在审的政治犯也都获得赦宥。这个抉择让罗马的市民如潮流一样涌入大街冷巷中庆贺。在教宗的宫殿前,数百人鸠合在那儿高呼:“卵翼九世万岁。”(第42页)

按照科泽的描述,教宗的行为让罗马市民们认为,卵翼九世是站在改造一边的(第45页)。对此,法国大使佩莱格里诺·罗西(Pellegrino Rossi)深受鼓舞,他透露,固然大赦还不是悉数,但这是迈出的第一步。新的一条道路已经睁开,教宗应该知道若何在这条路上持续走下去,他必然能给摇摇欲坠的教宗国带来救赎(第43页)。当法国人布满喜悦的时候,奥地利人恰恰相反。他们认为教宗的大赦只能施予那些对罪过有所懊悔的人,而不该没有限制(同上)。跟奥地利相似的是那不勒斯的波旁国王,他对教宗的大赦感应不满,对想要取悦不安臣民的勾当更是不认为然。那不勒斯驻教廷的大使还申报说:“有一些改造是人心所向,但不乱也是必需的。不然,有害的影响将会不受掌握的舒展。”这则警讯遂在枢机主教们中央流传开来(第47页)

的确,就在此刻,意大利统一和民族解放活动的向导人朱塞佩·马志尼(Giuseppe Mazzini)正在从伦敦给他在意大利的支撑者发来指示。多年来,他一向主张共和主义,宣扬“自由、人权、提高、平等、泛爱”的思惟(第48-49页)。对于一些欧洲君主制国度来说,教宗持续行使现世权力(temporal power)是有需要的(第56页),而让平信徒来取代神职人员进入教宗国的当局部门就职也没那么简洁。卵翼九世深知,立宪当局一旦成立,随之而来的就是公民权力,这和神权政治的教义似乎并不成家。栖身罗马城的美国记者玛格丽特·福勒(Margaret Fuller)对教宗的处境透露同情,她写道:“教宗的感触必然十分悲痛,他独自坐在那边,承受所有这些期许的喧嚣。”(第57页)而法国驻罗马教廷大使的贵族助理也认为,教宗没有看到公家比他加倍桀黠,他们用赞扬从教宗身上获得了一个又一个让步(第58页)

与其说是一国之君,卵翼九世更像是一位村庄神父,性格暖和的他在面临教廷国务卿络续去职、刺杀事件不足为奇时,彻底感应了孤立无援。最终,他决意脱离“永恒之城”——罗马。

卵翼九世

受责骂的人

教宗是教宗国的元首,但在更普遍的意义上,他还饰演着上帝教会首脑的脚色。是以,当得知教宗遁迹时,很多欧洲君主国度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进展“有幸”在本国疆域上招待这位贵客。撒丁尼亚大使请求卵翼九世能前去萨伏依王朝;西班牙大使则力劝教宗来马略卡岛;英国也进展能派船将他接到马耳他。葡萄牙女王更吩咐密使邀叨教宗前去里斯本,罗马教廷驻里斯本的大使申报说,位于马夫拉(Mafra)的宫殿豪华无比,“能够配得上教宗的尊贵地位”(第165页)

据科泽记载,没有一个国度能像法国一般等候教宗的到来。作为极新的..,法国正处在大选时代,现任总统卡芬雅克的背后是暖和的共和派,他们强烈盼望获得上帝教徒的选票,是以,没有什么事能比吸引教宗的到来更为有利了(第166页)。然而,教宗最终被带到了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王国的加埃塔,这在很大水平上与教廷国务卿安东内利枢机主教的决意有关。在这里,卵翼九世被置于全欧洲最保守的君主之一的珍爱下,既不会赶上兵变的市民,又能够稍作停留,以便更好地考虑若何恢复在罗马的统治(同上)

在教宗遁迹时代,教宗国群龙无首。科泽笔下的“永恒之城”,人们起头高呼起“暂时当局万岁!意大利万岁!统一万岁!”的爱国标语,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让富人下地狱!让圣职去见鬼吧!”(第117页)陪伴着《马赛曲》的乐声,革命党人率领群众投票,并决意了罗马..的成立。这意味着教宗现世权力的临时失去,所有的司法文书都加上革命首脑马志尼的座右铭:“以天主和人民的名义”开首(第195页)。此外,马志尼还召集了..的戎行来奋力守卫罗马(第278页),个中就包罗加里波第(第227-231页)

就这一部门而言,在真实汗青上,教宗国的公众是否对教宗的热情马上烟消云散,有待商榷;罗马市民是否都甘愿跟随马志尼,也需要打个问号。因为意大利人在思惟上历久受到罗马教廷的影响,上帝教崇奉已全然渗透到通俗公民的平常生活傍边。凭据前任教宗的告解神父(译文中为神甫,乃东正教译法,在上帝教中,一样使用神父)法夫尔的视察,在永恒之城内,公共..仍然兴盛。事实上,很难找到没有吊挂十字架的家庭,或是哪个作坊的墙上没有挂着圣母玛利亚的画像(第273页)。按照其时法国驻教宗国的大使雷塞布的话来说,对于大多数罗马人而言,无论是西西里人照样威尼斯人,他们就和法兰西人或西班牙人一般,都是外国人。只有中产阶级出生的马志尼和他的那群狂热分子(来自教宗国以外),才妄想着统一意大利(第263页)



受怕惧的人

在本书的最后一部门,科泽具体介绍了教宗返回罗马这一汗青事件背后的前因后果。实际上,在意大利答复活动时期发生的一系列政教问题,不光涉及到教宗国的主权问题,更是多种思惟理念、多个君主国度、多元好处集体之间的僵持与抗衡。

对于西班牙来说,整个事件要以纯真的..目光来对待。教宗不克作为立宪君主来统治,教宗国理所当然应该让教会统治,世俗信徒只能饰演微小的、支撑性的脚色(第341页)。作为..的法国,其方针是要确保教宗维持之前已经创立的自由轨制(第333页)。对于罗马教廷而言,一切矛盾的根源并不在教会统治,而在于异端思惟。因为那些“勾引人心”的革命人士,异端思惟在没文化的人群中广为撒布。教宗和高级教士对于教宗国实行统治,是天主的意愿(第348页)。在履历了大起大掉队,卵翼九世本人也深信,代议制当局和小我自由不光与教宗国的神圣个性格格不入,并且生成险恶。这将成为他余生中果断不移的信念(第351页)

读到这里,让人不禁联想到欧洲汗青上的..改造与反改造活动。1517年10月31日,德国圣奥斯定会修士马丁·路德因在威登堡写下《九十五条纲要》,而被视为欧洲..改造的导火索。路德本无意与罗马决裂,但因西方活版印刷术的发现,路德的思惟变得家喻户晓。改造一事也直接扯破了上帝教会的千年传统,使欧洲大陆发生了新的..地舆分布,影响深远。为了应对改造的海潮,上帝教会召开了有名的特兰托大公会议,确立了教宗的正当地位,公布了马丁·路德的“因信称义”说为异端,发布了《禁书目录》,强调了上帝教神学思惟根蒂。反观这段汗青,就不难懂得为何到了十九世纪欧陆革命活动鼓起时,罗马教廷的枢机主教们会再次感应不安。他们声称改造是“新灾难中的病菌,是通向又一次遁迹的大门”(第353页)

在法国戎行的介入下,马志尼等人的革命活动照样以失败了结,短暂的罗马..不复存在,卵翼九世也得以于1851年再次回到了永恒之城。这位教宗曾在人民的赞扬声中感应欢欣,而此时的他却怀着无比复杂的表情重登圣彼得宝座。没过多久,他公布召开汗青性的第一次梵蒂冈大公会议(上一次为十六世纪的特兰托大公会议)。在他看来,法国..带来的进步思惟与基督教的“永恒真理”南辕北辙。他想要让全世界看到,他可以向导教会再次战胜现代异端,而且证实“教宗永无谬论(papal infallibility)”。卵翼九世公开透露:“..是弗成以转变的,..不是一种思惟,而是真理,真理是不会转变的。” (第405页)

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一个新的教宗,一个倾向..,且心里更为果断的教宗正在慢慢浮现(第399页)。他将持续面临困扰和挑战,意大利和上帝教会的将来依旧不晴明。天主,就像他所认为的那样,还没有完成对他的考验。他坚信天主的裁决毕竟将会光降,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结语

古罗马的西塞罗曾说过:“汗青是时代的见证,真理的火炬,记忆的生命,生活的先生和前人的使者。”在中国与罗马教廷的交流日益频仍之际,这本书有助于我们加倍周全深刻地认识欧洲汗青和基督教会史。借用卵翼九世时期,法国驻罗马教廷的大使科瑟尔勒的一句话就是:“和教会打交道的第一义务就是要认识教会。”(第358页)

本书成为2018年《西雅图时报》以及《基督教科学规语报》评选出的精良图书,其出色水平不问可知。作者对文字有着超卓的掌控力,将陈旧的神权统治、西欧大国的博弈以及革命志士的多舛命运,活天真现地呈如今读者面前,使人不由自立地进入到故事中去。然而,不得不提的是,因为作者的出生配景(犹太人),创作过程中不免会因汗青、文化或..等原因,不自发地指导读者戴上“有色眼镜”,发生单方面脑筋。科泽对基督教会神权统治的批判在此前的作品中就有所施展(拜见Lucy Hughes-Hallet, David Kertzer’s nuanced book investigates an unholy alliance between fascism and the Catholic church, from The Guardian, March 6th, 2014)


在这部作品中,作者也竭尽全力地衬着了教宗统治下犹太人的悲凉命运(如:第66-67页,322页,364-366页,377页),以及卵翼九世为解决财务赤字,不得不向犹太家眷罗斯柴尔德求援(第376-380页)。其内容是否有强调的嫌疑,有待考据。此外,作品的档案文献以法文居多,若能添加一些西班牙、奥地利或那不勒斯的史料,并加以均衡和对比,能加倍客观周全地反映出这一时期的汗青状况。最后,文中提到教宗回到罗马后前去拉特朗圣若望大殿时,跪倒在了圣彼得和圣保罗的墓前祷告(第388页)。不知是翻译问题,照样原文笔误,实际上,在罗马的这个大殿中,既没有圣彼得的墓(在圣彼得大教堂,又译“圣伯多禄大殿”),也没有圣保罗的墓(在城外圣保罗大教堂,又译“城外圣保禄大殿”)。

岂论若何,守候着这位教宗的命运终将是“梵蒂冈阶下囚”(第408页),他的世俗权力到头来被统一的意大利王国褫夺。卵翼九世拒绝接管1871年意大利国会经由的“保障法”(经济赔偿),而深居于罗马城西北的梵蒂冈宫中。后几任教宗持统一立场,誓不出宫门一步,这一历久僵持局势也被人称为“罗马问题”。1929年,罗马教廷与意大利法西斯政权签署“拉特朗合同”,这才打破了持续数十载的自闭状况。



张锐

华东师范大学汗青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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