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玄奘法师铜像 图源/摄图网
四镇无守,则狂胡益赡,必兵加西域,诸蕃气羸,恐不克当长蛇之口。西域既动,天然威临南羌,南羌乐祸,必以封豕助虐。蛇豕交连,则河西危,河西危,则不解围。
崔融认为,安西四镇如果收不回来,吐蕃在西域加倍气焰嚣张,打完西域他再打河西。河西如果丢了,他们还不得跑抵家门口来撒野。 武则天一听,认为崔融言之有理。正好其时吐蕃陷入内争,她武断兴师,于长命元年(692年)进军西域,再战吐蕃。此战,武威军总管王孝杰等率领戎行在西域大破吐蕃,收复了龟兹、于阗等安西四镇,并留下3万唐军驻守。 之后,武则天还有另一项主要行动,就是将天山北麓的金山都护府改置为北庭都护府,治地点庭州(今新疆吉木萨尔)。此后,安西与北庭南北相望,如同挺立于西北绝域的旗号,当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踏上这片地盘,他们也就来到了大唐。 这里,就是大唐。 ▲唐朝边境图 图源/收集 3 唐玄宗时期,无论是国力,照样诗歌,都洋溢着盛唐景象。唐朝对西域的经营,也跟着开元盛世达到巅峰。此时,唐军的敌手不只是吐蕃,还有幅员空阔的大食(..帝国)、卷土重来的突厥等。唐玄宗要竖立的,是横跨亚洲的霸权。 这一时期的边塞诗,也是气吞万里之势,如王维在《少年行》中所写: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七绝圣手”王昌龄也怀着对西北戍边将士的致敬,唱出了盛唐西域的英雄史诗: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天宝六载(747年),来自..的唐朝名将高仙芝,率唐军攻打曾受吐蕃掌握的小勃律(在今克什米尔),迫使其国王归降,由此打通了唐朝前去吐火罗(今阿富汗北部)的道路,他是以次军功升任安西节度使,也将唐朝对西域的掌握推向了巅峰。 唐王朝在西域的扩张,轰动了中亚河中区域列国,尤其是天宝十载(751年),高仙芝西进至石国(在今乌兹别克斯坦)接纳的残虐政策,造成反唐情绪在中亚舒展。 《资治通鉴》记载,高仙芝攻打石国,“伪与石国约和,引兵袭之,虏其王及部众以归,悉杀其老弱。仙芝性贪,掠得瑟瑟十馀斛,黄金五六橐驼,其余口马杂货称是,皆入其家”。高仙芝在石国抢掠一番后,又将石国国王献于朝廷斩首,吓得石国王子出逃,向中亚列国控诉高仙芝的暴行,激发了公愤。于是他们结合大食,与唐军在怛罗斯(在今哈萨克斯坦)睁开一场大战。 诗人岑参平生两度赴西域,此时正在高仙芝幕府。出于某些原因,他并没有到前方列入怛罗斯之战,而是目送同僚刘单随高仙芝大军西征,并为他写下了送别诗:“火山蒲月行人少,看君马去疾如鸟。都护行营太白西,角声一动胡天晓。”(《武威送刘判官赴碛西行军》) 碛西行军,即高仙芝的安西行营。诗中的火山,就是今新疆吐鲁番的火焰山。 ▲《长安十二时辰》中谁人几乎被关了一整部剧的书生,原型就是岑参。【剧照】
怛罗斯之战中,高仙芝带兵数万孤军深入700里,与大食联军相持数日,但因为唐军中的葛罗禄部众临阵变节,高仙芝军阵脚大乱,最终照样败于大食联军。这是盛唐经营西域遭遇的一场惨败。后世史家认为,高仙芝“七万众尽没”,大北而归。 实际上,怛罗斯之战并未让大唐元气大伤,仅仅两年后,高仙芝的好战友封常清升任安西节度使后,持续向西攻略,兵锋直指大勃律,“大破之,受降而还”。 大唐西域,依旧坚挺。 岑参作为西域军政幕府中的主要幕僚,先后给高仙芝、封常清两任老板打工。他的诗,成为大唐西域鼎盛时期的最好写照。 他写西域的将士:“甲兵二百万,错落黄金光。扬旗拂昆仑,击鼓振蒲昌。” 他写西域的冰雪:“寒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写西域的风沙:“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泰极生否,巅峰之后,往往是衰落。 彻底改变大唐西域款式切实实是一场战争,但不是怛罗斯之战,而是安史之乱。 4 盛唐诗坛独领风流的诗仙李白,从小就与西域结下不解之缘,也对这片地盘布满了由衷的神往,可他的西域诗却布满了反战意识,如这首《战城南》: 客岁战桑干源,本年战葱河流。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交战,全军尽衰老。 匈奴以殛毙为垦植,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狼烟然…… 兵者,凶器也。唐朝无休止的边境战争,花消了几多财力,吞噬了几多生命。李白注视着战争的深渊,心中全是忧虑。李白其时也没想到,灾难并非来自西北边陲,而是来自东北。 天宝十四载(755年),“渔阳鼙鼓舞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安禄山、史思明当头棒喝,将大唐从盛世恨恨地敲落。在大唐由盛转衰之后,西域成为中晚唐诗人笔下那一曲肝肠寸断的悲歌。 安史之乱中,唐肃宗灵武(在今宁夏)即位,召集西北边兵勤王平叛。安史之乱历时八年,跟着大量边兵内调,大唐西域的军事防御敏捷衰退,给了吐蕃可趁之机。 吐蕃人十分桀黠,他们不直接出兵侵占西域,而是先从河西走廊脱手,割断了华夏与西域的关联。安史之乱的数年间,河西、陇右数十州尽皆失陷,吐蕃 “尽盗河湟,薄王畿为东境,犯京师,掠近辅,残馘[guó]华人”,也就是一路打到了长安。这才有了白居易在诗中所言“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的局势。 安西、北庭还未失守,却失联了,酿成真正的“孤悬绝域”。 唐代宗永泰二年(766年),名将郭子仪的侄子郭昕临危受命,前去安西都护府协助西域唐军,后来成为末任安西都护。不曾想,他这一出塞,此后就回不去了。 安西、北庭都护府互相呼应,“扼吐蕃之背以护萧关”,与朝廷的关联却愈发难题,到后来,甚至完全不知朝中皇帝是哪位。通古孜巴什古城遗址出土的两张借契,揭示了这个令人心酸的史实。个中一张借粮契,上面日期写为“大历十五年”。另一张《杨三娘借钱契约》更为完整,落款时间为“大历十六年”。 大历,是唐代宗的年号,然则这个年号只用了14年。所谓的“大历十五年”,是建中元年(780年),“大历十六年”则是建中二年(781年)。此时的皇帝,已经是唐德宗。 建中二年(781年),郭昕派出的使臣终于与朝廷取得关联,唐德宗得知安西、北庭竟然还有大唐将士驻守,大为震惊,当即下诏赞美其功: 二庭四镇,统任西域五十七蕃、十姓部落,国朝以来,相奉率职。自关、陇失守,器材阻绝,忠义之徒,泣血相守,慎固封略,奉遵礼教,皆侯伯守将交修共理之所致也。
西域将士获得的只是口头奖励,这不跟发大好人卡一般嘛。 实际上,唐德宗在对西域的立场上显得含糊其词。建中四年,他先是在清水会盟认可吐蕃对河西走廊的侵占,同年又赶上了泾原叛乱,气愤的泾原镇士兵攻下长安,把唐德宗赶出了国都。仓皇出逃的唐德宗为了保命,甚至还向吐蕃示好,透露甘愿割让安西、北庭之地,换取吐蕃出兵施舍。 老臣李泌死力否决,毫不虚心地怼唐德宗,说:“两镇之人,势孤地远,尽忠竭力,为国度固守近二十年,诚可悯恻,一旦弃之以与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国,它日吐蕃犯境,如报私仇矣。”您如果把安西、北庭让给了仇敌,今后谁帮助防着吐蕃?唐德宗这才作罢。 西域唐军依旧孤立无援,在漫漫黄沙中,面临山呼海啸般涌来的外族戎行独自苦守。到了贞元六年(790年),吐蕃动员三十万大军攻击北庭,末任北庭都护杨袭古所部寡不敌众,壮烈殉国。北庭都护府,至此陷落。 北庭失守之后,吐蕃大军趁胜追击,持续攻打安西都护府。安西都护府的陷落时间存在争议,一说是北庭陷落的次年,即唐德宗贞元六年(790年),也有学者考据,安西最终沦陷的时间,应该是唐宪宗元和三年(808年)的一个冬夜,而个中的依据,就包罗元稹的一首叙事诗《缚戎人》。这是一篇安西都护府老兵的“口述汗青”。 自安西四镇陷落后,常有边将捕捉从西域来投唐的..充任吐蕃俘虏,邀功请赏。个中一个从吐蕃人手中逃回的唐军老兵,也被看成俘虏押解回华夏,机缘巧合下与诗人元稹相遇。元稹耐烦地听他讲述一路的遭遇,并写下了《缚戎人》。这位所谓的“戎人”,基本就是..。 万里虚劳肉食费,连头尽被毡裘暍。 华裀重席卧腥臊,病犬愁鸪声咽嗢。 中有一人能汉语,自言家本长城窟。 少年随父戍安西,河渭瓜沙眼看没。 这个老兵先是向元稹抱怨,说本身的家乡正本长城脚下,从小随父亲戍边,一口流利的乡音未改,在安西沦陷后,他又是若何流离转徙,才回到华夏。 三更城摧鹅雁鸣,妻啼子叫曾不歇。 阴沉神庙未敢依,脆薄河冰安可越。 这四句说的是,死守多年的安西将士及其眷属,在一个冬夜遭到吐蕃大军突袭,走投无路,四处逃散。据学者薛宗正考据,此处的“阴沉神庙”应是库木土拉千佛洞,“脆薄河冰”则是渭干河,这两个处所恰是地处其时的安西都护府。 五六十年新闻绝,中央盟会又疯狂。 眼穿东日望尧云,肠断正朝梳汉发。 近年如斯思汉者,半为老病半埋骨。 常教孙子学乡音,犹话平时好城阙。 自安史之乱后,西域与华夏多次失联,唐朝和吐蕃几度交涉。战至最后,安西都护府的士卒,有的渐渐老矣,青丝熬成鹤发,有的早已离世,尸骨埋在他乡。可白叟还不忘教孙子们学故里话,时刻不忘田园的好风光。 安史之乱后,中央朝廷已经根基抛却了对西域的掌握,以郭昕、杨袭古等为代表的成千上万名大唐将士,却在绝境中苦守了数十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捍卫着大唐西域最后的一丝荣光。
▲无数为大唐尽忠的鹤发老兵,在西域燃尽了本身的生命。【剧照】 5 从贞观十四年唐太宗灭高昌起头,到安西都护府沦陷竣事,唐朝对西域的经略共经由了一个半世纪摆布。 大唐失去了西域,可西域早已印刻在大唐的记忆中。 安西、北庭如擎天之柱傲立于天山南北,羁縻州府如点点繁星分布在葱岭器材。 侯君集、高仙芝、封常清、郭昕、杨袭古……那是镇守西域边陲的名臣战将,他们管辖着千军万马,纵横捭阖,红旗漫卷入梦来。 骆宾王、李白、岑参、王昌龄、王翰……那是书写大唐情怀的迁客骚人,他们赞颂着山水关口、胡乐胡姬,喝酒赋诗踏歌行。 ▲新疆巴音布鲁克九曲十八弯 图源/摄图网 季羡林师长认为:“世界上汗青悠长、地区广宽、自成系统、影响深远的文化系统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系统汇流的处所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西域区域,再没有第二个。” 有人说,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么临时的离别,必然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盛唐梦已远,西域今仍在。 我们必然弗成辜负,每一个时代的英雄对西域的捍卫。 全文完。感激阅读,若是喜欢,记得顺手点个在看以示鼓励呀~ 参考文献: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09年 俞平伯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词典出书社,2013年 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商务印书馆,2015年 石墨林编:《唐安西都护府史事纪年》,新疆人民出书社,2012年 海滨:《唐诗与西域文化》,华东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7年 姚春梅:《唐代西域诗研究》,华中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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