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华评《康有为在海外》︱康有为为何在美洲变身党魁

2018-07-17 19:40:13

康有为在海外·美洲辑

——补南海康先生年谱(1898-1913)

张启祯、[加] 张启礽编

商务印书馆

2018年3月

183页,60.00元



文︱张荣华



卢梭有言:“要研究一个人的心,还须退回来看看他的个人生活。”年谱在追踪个人生活方面,以其解释性少、写实性多而比传记更具客观性。有关康有为的年谱虽已不下五六种,而依梁启超所言,只要“各尊所闻,各述所知”,续出的谱记之作仍会受人欢迎。新刊《康有为在海外·美洲辑——补南海康先生年谱1898-1913》一书,理应受到学界重视,缘于已出康谱都对其海外流亡生涯记叙简略,语焉不详,本书恰好弥补了这一缺憾。编者身为康同璧秘书张沧江哲嗣,也是《南温莎康同璧旧藏》的持有人,本书虽是不足二百页的薄物小册,却能熔铸新材,通过逐日寻踪兼远观侧写,撮述谱主著力之事和苦心之处,呈现其流亡美洲时别样的精神眉宇。细读之下,颇能领略本书出乎同类作品之上的两个特点。


康有为和女儿康同璧


一是广为征引南北美洲各地西文报刊及相关档案文献,不啻为研究探索别辟新径。康同璧编《南海康先生年谱续编》,抄录康氏诗文极夥,后出几种谱记也多如此。本书编者则另辟蹊径,藉侨居北美之利,留心查阅加拿大、美国及墨西哥各埠地方报纸,从中爬梳相关实况报道,基本理清康氏在美洲三四年里的具体行踪,并参阅各类档案资料,勾勒出康氏在美洲大地到处演说,频频出镜,与政府首脑、地方官吏、工商巨子、教会人士等会面互动的场景,颇能克服同类谱记中粗笔划史、行踪模糊的弊端。书中援引美国政府档案,明白交待了康氏两次晋见罗斯福总统的前因后果,其价值不言而喻;所述谱主与美国伊利诺州传教士杜威的交往情形,即可纠正拙文《维新事业在美洲的拓展与挫折》中有关考释的失误。


二是插附多幅旧照图像,使历史场景与谱文互为补充,相得益彰。诸如康有为初抵加拿大时,在哥伦比亚省议事大厅演讲的现场照及与接待官员的合影;负责康在加期间人身安全的加拿大骑警照;康在美洲各埠时下榻的旅馆照;与美国传教士会谈后的集体合影;保皇会定制的“铜宝星”会章像照;康在墨西哥开办的华墨银行建筑照等,不仅有补充文献记载不足的功用,也能使读者感受往昔的真实场景。前贤所谓好的历史书“图与文如鸟之双翼,互相辅助。”(郑振铎《中国历史参考图录跋》)编者于主观上有意趋向此目标,客观上也为干巴巴的纪年平添了些许阅读兴味。


康有为在纽约


图文固然醒目,瑕疵尤其刺眼。从书皮到内叶,本书可谓问题多多。先说书名的不妥当。“康有为在海外·美洲辑”只能指康在美洲的活动,主体须一致,编者却说“美洲辑的意思仅指本书史料收集基本上是在美洲完成的”,既有悖常理,也不合语法。好比某歌星海外巡演的美洲专辑,却被告知是在美洲制作的内地演唱曲目。副标题也拟得古怪,并不存在名曰“南海康先生年谱”的书,本书专为补充康同璧《南海康先生年谱续编》而作,理应署完整的书名;《续编》始于1899年,本书偏要提前一年,已属无谓,而1898年下仅“慈禧发动政变”等四句空话,岂非贻笑方家?


至于内容上的舛误,大致可归为三类:不明出处,编例不清;详略失当,引述混淆;以及考证失实,文句不通等硬伤。


本书摘引相关报道,偶或注明来源,多数不标出处,有违言必有据的撰谱原则。如记1899年5月31日康氏到英国,指出康本人《补英国游记》谓5月19日抵英是错记,却不提供任何文献依据。1905年5月记康应美国牧师杜威之遥访问伊利渃州,并发表演说和声明等,也不标示史料出处。56、57页详述谱主如何在美国驻加拿大领事帮助下获得赴美签证,也不附注来源。1899年5月下插入多段楷体文字,有康同璧《续编》文、康有为诗题,也有编者记叙,混淆而不明所自。其中一段是康氏自述,却标注“来自另一份报章报道”;类似“西雅图的一则报道说”(40页)的标注,同样使人不知所云。编者交待凡例之一:“书中所有未标明出处的楷体文字,均出自《康同璧档案》、康同璧自传文稿及张沧江手稿”,康同璧档案中有数十人信札,怎可概以楷体标示了事?凡例首条谓採用公历纪年,仅在目录各年份下附旧历年,却于记文中频频插入农历纪时,自坏体例。如“3月16日 康有为于二月十一日到洛杉矶”(68页),记“到洛杉矶”四字即可;“10月30日 康有为甲辰九月廿二日重返大西洋”(52页),记“重返大西洋”即可。至于1907年“1月1日 丁未元旦”(112页)的表述实属荒唐,公历1月1日怎可等于农历新年?


书中记述混淆、详略失当之处也屡屡可见。比如摘引李福基《..会起始事略》一文,却无端混入编者记文(4-5页);记(1899)4月15日接电报“不被允许入境美国”,4月19日又记接电报“不被获准进入美国”,究以何说为据?(1907)先记7月18日应弗林特之邀参观其“运动员之家”,又倒记7月17日应邀参观其“运动员俱乐部”,何日为是?记述保皇会改名“帝国..会”的具体日期,居然有五种不同表述(1906.9.1;1907.1.1;2.3;3.16;3.23),何时为准?


记述如何剪裁取舍,编者固然可以自有主张,但书中摘录文献时每每详略失当,明显不合常规。如1904年11月内,分别记康氏致信加拿大总理、接受渥太华报社记者采访以及在温哥华等地演讲,所记皆不见于《续编》及各种康谱,实应作内容摘录或简述,而编者于信函、演讲无只字介绍,却不厌其详地抄录已见于结集的三首长诗和欧洲十一国游记序文等。编者援引1905年美国多家报纸报道,记载康氏数月内在美各地所作十馀回讲演,对其内容也不作概述,却偏好抄录诗作。详述康氏1905年与美传教士杜威在各种场合的友好交往情形,却不提杜威在西报上公开抨击康氏、以及后者布置回击之事,也明显失之片面。《南温莎康同璧旧藏》所见康氏信中数次促容闳英译《我史》,及布置谋刺..之举,也是必记而本书失记的大事。由《旧藏》存札所见康氏对女儿与罗昌恋爱之事的武断干预,和由此引起的矛盾,也应予记述,藉以了解其人格和性别观,实在算不得小事;就象希罗多德《历史》中记载“埃及女人站着撒尿,男人则是蹲着”这样的琐事,却备受后来人种学研究者的重视。


康同璧《续编》摘录谱主诗文极夥,编者分年照录时概予删削,符合行文经济的原则。但除了偶将谱记与康作一併删去(1904至1906及1909年下都有漏辑),未对《续编》明显错误加以改正(如1905年下记“十一月三日登绝顶,六日往堪萨斯”,末了又记“十一月三日赴墨西哥,六日至莱苑”;一天内不能同时现身美、墨两地),主要问题是《续编》被再三地“照录”,在各年正文前及附录中照录之外,1903、1905、1908等各年正文内又见摘引,可谓一编之中三复其言。据核计,本书正文计一百六十四页,《续编》文字占去六十二页,扣去大量影像图片所占篇幅,编者文字尚不及康谱之多。本书1899、1904至1907数年内容确属有价值的充实,其馀年份基本是照录《续编》而已,删之不足惜。不妨径以康同璧《续编》更正稿为主体,附以编者的新获,方属名实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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